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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6 章（第2页）

明月不是咄咄逼人，也不是格外记仇的性子，只要那条人鱼给笑一个，他就给亲。

先生蓦得发现自己脾性好了许多……或者说，他对潮生时总是极好的，他的底线在对方面前总会一步步退后，直至崩断。

他拒绝不了人鱼任何请求。

可是……当他踏出踩在地面上的第一步时，他的心口又泛起绵绵的疼。

明月脚下有些发软，心口疼得他伏下腰，睁圆眼睛愣愣地看着阶岩上斑驳的碎纹。

心头涌上难过，但他却不知缘由，这阵悲伤来得迅猛又绝望，比他前几年枯坐在台阶上等人时还要空茫。

心在告诫他，不要上去，可理智却说，他的人鱼可能在山上。

明月身子已经大好，可这踩过的每一步却比他身子孱弱时的每一步还要痛苦，还要疲倦。

他以前可以一口气走上个大半山程，而如今却堪堪走了百阶便迈不动步子，跪坐在阶岩，身子挺的笔直，像节傲然的松柏。

散着鬓发，他的目光执拗又偏执，直勾勾地望入那片埋了半座山的云雾。

他有些倦了，但仍是攀着山沿踉跄向上走。

这一年还未走到尽头，再过几日便是除夕夜了，他先前在繁花似锦处同潮生约好的，今年除夕要一起过。

他们说好了的。

明月的唇微微颤抖着，低声喃喃，“我们说好了的，……我要回去。”

他还是舍不得让潮生难过，即使脚底磨出了血泡，在厚厚的雪上印出了血印，一步一阶，他也仍旧是冒着冷汗爬到山顶。

明月剥开了云雾。

在踩在实地上时，他已经支撑不住，跪在了地上。

明月空茫的眼神落在玉堂前。

为什么先生的屋子是朱红色的呢？先生明明不是喜欢朱红的才对。

人鱼曾经这么问他。

明月当时想了片刻，却不大想告诉他，便眨了眨眼，无论潮生怎么撒娇，他也只是说一句“你猜”

。

其实是朱红更加生气，能偶尔叫他生出几分孤独被填满的感觉。

他相信红色能给人带来希望，于是潮生便出现在了他生活里。

雪落下来，从极细小的几星渐渐变成大雪纷飞，寒风如同巴掌一般掌掴在他脸上，打得……他脸颊生疼。

他满心欢欣地来，却满腔冰凉地回。

雪又从树枝上落下，降落在玉堂前。

他这后半辈子总是多折在隆冬，却不知为何。

六年前的那场隆冬，他遇见潮生。

但那场隆冬未能散尽，他便与那人鱼离了别。

生一年前的那场隆冬，他遇见潮生。

潮生说他好疼，他从未忘过先生于是先生便同那条鱼行了欢好之事。

今年的隆冬，他们又分别。

这一次人鱼不告而别，明月找不着他了。

人有八苦，当中两苦，怨憎会，爱别离，他竟生生深刻品味两遍。

明月的脚初始还会淅淅沥沥地落着血，但如今已经在冷冽寒风的亲吻下结了冻疮。

还没到除夕，明月心怀侥幸地想，他还是要等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