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遗憾（第1页）

林爸爸住院这段时间，林小楠挑起了照顾他的重任，妈妈只需要在病房里陪着就可以，和医生的沟通，制定治疗方案，买饭等都是林小楠在处理。

一直以来她表现得非常冷静且理智。

马烈川经常到医院探望，他看到这样的林小楠只觉得她崩太紧，也许在某一刻就会断裂，显然，这一刻已经到了，两次手术皆失败，任何人都会崩溃。

“林小楠，没有人要求你完美，你可以有情绪，你可以伤心难过，你可以彷徨无助，你也可以找一个肩膀靠一靠，你不需要把自己伪装成一副无坚不摧的样子，你只是一个普通人，一个家人生病了的普通人。”

马烈川真的心疼到无以复加。

“不，我不可以，我应该像你们男孩子一样，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，我不应该流眼泪，可能我流下的任何一颗眼泪都会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，我不应该无助，我要拼尽一切，让他们觉得老有所依，我不应该彷徨，我要给他们传递希望，我是他们唯一的希望，我不能有一些些的松弛，我不能。”

林小楠的倔强犹如一只纸老虎。

“也许，你会觉得我无法理解你，但我还是要说，我们都只是平凡的人，我们抓不住我们想要的一切，这是一个事实，这也是一个无奈，人生中有很多遗憾，也许这会是你最大的遗憾，但，这无可奈何，你明白吗？”

马烈川也不是要劝她放弃，只是希望当事实来临的的时候，她能接受并面对。

“你不知道，我不是不接受他的离开，我知道他受了很多年的苦，我知道他无数次想要解脱，可是我还没成为他想要我成为的那种人，我就快做到了，就差一点点，我快要做到了，我不惧怕遗憾，我只是怕他带着遗憾离开我。”

林小楠说完，无声的流泪，像打开了水龙头，这么多天以来，第一次不受控制在他面前，喉间偶尔传来一声哽咽。

她一直默默的努力，像一颗顽强的小草，拼命扎根于这个世界，渴望成为一颗参天大树，变成他们希望她成为的样子，并且能庇佑着他们，如今她羽翼渐丰，就快要成功了，爸爸却手术失败，时日无多，这样树欲静而风不止，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几乎让她窒息。

马烈川紧紧将她抱在怀里，她终于呜咽起来，只是仍然在克制。

马烈川的心紧了又紧，这样一个小女孩，独自挨过了漫长的岁月，如今又在风雨中飘摇，面临着失去至亲的痛，他多么想为她遮住这人世间朝她射来的每一发利箭，他多么想为她挡住天地间落在她身上的每一滴冷雨，他想给这个女孩人间最好的爱与赞美，他想给这个女孩最完满最幸福的家庭。

因为林父的坚持，最终，他们尊重了林父自己的选择，在医院做了一个小手术，将腹腔内的腹透管取出，临时管也拔除了。

从南城回莲县的路上，因为无法再做腹透和血透，林父的毒排不出去，身体电解质都是紊乱的，身上奇痒无比，于是他们带了他去县医院挂水，打止痒的针。

其实，尿毒症到了这个程度，不进行透析治疗最多只有一个礼拜的时间，快的话随时。

回到县医院后，安排好病房，三人皆无言，还是林母率先打破沉默。

“我去接你奶奶回来吧，你们不认路，她在山里，再说你爸爸现在的情况也不能离人，你们好好守着他。”

林妈妈提出去接老人回来，虽然她和林小楠被老人家骂了几十年，但是老人家唯一的儿子已然这个样子，没有不让他们见最后一面的道理。

快到医院的时候林老太才知道事情的真相，难听的话骂了一路，好像对于儿媳妇和孙女的诅咒可以换回儿子的命似的，不留余地。

而林父終是油尽灯枯，没有等到自己的老母亲。

林父努力睁着眼，拉着马烈川和林小楠的手交叠在一起，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，仅是这个动作已经穷尽他一生的力气了，林小楠抿着嘴重重的点头。

马烈川俯身下去，清晰有力地在他耳旁做出承诺：“叔叔，我会好好照顾楠楠，您放心。”

林父手上的力气一点点消散，林小楠知道那一刻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了，头靠着他的头，反反复复说道：“爸爸，我一定照顾好她们，我一定一定照顾好她们，爸爸，我会照顾好她们。”

据说人离世时，听力是最后丧失的能力，爸爸应该听见了吧，应该听见了吧！

林小楠握着爸爸越来越冰凉的手，一直没有撒开，头窝在病床上，耸动的肩膀可以知道，她在压抑地哭着。

马烈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，听着走廊上传来的咒骂声。

林妈带着林奶奶来的时候林父已经离世了，林妈低声抽泣着，林奶奶踉跄地走到病床前，干瘪的嘴巴发不出声音，只是不停的抹泪，林小楠过去扶住她，她在林小楠身上用力地捶了几拳，不知是怪她们太晚把她接来医院导致没见上最后一面，还是只单纯的发泄痛苦。

林小楠有点儿站不稳，向旁边退了一步，马烈川连忙扶住她。

事情并没有因为亲人的离开就结束，一堆的事情和手续要办，林小楠强撑着去处理，马烈川寸步不离地陪着，能办的事情他都替林小楠办了，此刻的林小楠仿佛只剩了一副躯壳，机械地跟着马烈川，当拿到死亡证明书的一刻，她呆呆地望着那一纸最终的宣告，手不停地颤抖，马烈川一手将她眼睛蒙起来，另一手将她带入怀中，给她片刻的安宁。

之后二人又去联系了火葬场，带上死亡证明，马烈川开着车载着她们几人跟在灵车后面。

一路上大家都在压抑，在这样的密闭空间里，显得更为窒息。

将林父送进去的时候，林小楠和林妈跪在门口告别，马烈川则扶着林奶奶。